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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雅嘴皮子动了动，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昨...昨夜，老陶喝多了，忘..忘了。”
“又是喝多了，因为喝酒你坏了多少事儿了，你怎么不长记性呢？这次如果不军法从事，如何服众，这队伍还怎么带。”
杨行密这次决定要重重处罚陶雅了。
“来人呐，陶雅公然违抗军令，为严肃军纪，拖出去——斩。”
话一出口，众人一片哗然，袁袭、刘威都吃了一惊，怎么，为了这点小事就要杀大将，不至于吧。
袁袭、刘威不约而同为陶雅求情：
“将军，不可冲动呀，陶雅罪不至死，请将军慎重。”
“大哥，四哥虽然贪杯，可并没有什么大罪，还望大哥饶他一命。”
帐外的将士们也都跪下为陶雅求情，其实大家心里的想法都一样，为了一个一面之交的高骈，为了给他戴孝，就要杀自家兄弟，这换了谁也无法理解。
你以为杨行密真要杀陶雅吗？
他还没那么愚蠢，为了一个高骈，不至于。他这么做是为了敲打一下贪杯的陶雅，防微杜渐。陶雅酗酒如命，如果不敲打他一下，迟早会因为喝酒坏了大事，闯出大祸，这在历史上已经有过太多的教训了。
另外就是维护他自己的权威，他亲口下的命令，所有人都能照办，为什么只有陶雅视若罔闻，不当一回事儿？难道就因为他是我兄弟吗？如果我不追究责任，那么别人会不会说：你看，兄弟就是不一样，完全是看人下菜嘛，刑不上兄弟。
大家都这样想，以后谁还会忠心耿耿为他卖命。到了战场上，那些不是他结义兄弟的人，会不会倒戈投降？
置办白衣白甲白旗，看起来是件小事，实际上背后隐藏的隐患太大了，杨行密不能不警惕。
一个优秀的大哥绝不是好好先生，而是深谙驾驭之道，讲究恩威并施，一手硬，一手软，打一巴掌，揉两下，这才是合格的领导者。
要让兄弟们既爱戴你，又惧怕你，这才能达到平衡，偏向任何一方都会坏事。
如果只有爱戴，没有约束和纪律，那就是一盘散沙，嘻嘻哈哈，你好我好大家好，所有的国法家规都会荡然无存。就像当年刘邦待兄弟们宽厚，结果等他称帝后，那帮兄弟就在宴会上耍酒疯，甚至拔刀砍向柱子，这还得了，成何体统！
幸亏那时候刘邦已经坐了江山，如果还在和项羽交战，就这帮骄兵悍将，难保不会被项羽掀桌子。
杨行密现在也遇到了这个问题，由于他的宽厚个性，眼看着卧虎营的那帮兄弟越来越骄横了，在他面前也是大大咧咧，没有规矩，这样下去会有大麻烦的。
所以他必须利用这个机会，小题大做，狠狠敲打一下陶雅，当然也是给别人看的，这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兄弟们好。
看到杨行密陷入了沉默，刘威赶紧给陶雅递眼色，示意他向杨行密服软求饶。
陶雅也不傻，赶紧叩头：“大哥，老陶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喝了。”
袁袭也插话道：“看在陶雅曾搭救将军的份上，将军就饶他这一次吧。”
杨行密寻思戏演得差不多了，便就坡下驴，叹道：“本打算严惩不贷，众兄弟为你求情，我如果坚持执法，又怕伤了兄弟们的心。既如此，那就给你一次机会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不打你板子，我也不罚你钱，你也没钱。我罚你——”
杨行密故意停顿了一下。
陶雅瞪大眼。
“我罚你去喂马，你这西城大营交给张训负责，你从明天起降为马夫了。”
陶雅一听，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脱口而出：“啥子？马夫！大哥，你还是砍了我吧，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杨行密怒道：“怎么，嫌小？那明天给你降为伙夫，给兄弟们挑水做饭去。”
“不小，不小，马夫就马夫吧。”陶雅赶紧叩头谢恩，嘴里嘀咕道：“伺候马总比伺候人好受些。”
张训是十三兄弟里的老十二，平日里比较低调，这次扬州之战被分配到陶雅的西城大营做了副将，负责协助陶雅。张训为人沉稳冷静，不苟言笑，和陶雅的脾气性格完全相反，或许这就是杨行密特意安排的一种互补吧。
张训代理主将后马上按杨行密的吩咐，置办了白衣白甲白旗，全军默哀。杨行密在扬州城下搭建灵堂，隔空祭拜高骈，只见杨行密一身丧服，嚎啕大哭，兄弟们从来没见他这么悲痛过。
其实杨行密之所以这样做，其目的除了整肃军纪外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做给城中的高骈部将们看的。这些人在高骈死后被迫投入毕师铎门下，但很多人心里并不服，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杨行密这么做就是向他们证明，你们看我杨行密对高骈忠心耿耿，我要为他报仇，我才是他事业的继承人。这样一来，等攻破扬州，消灭毕师铎等人，这淮南节度使该由谁来继承？
这还用问吗？
也许这才是杨行密下这盘棋的终极目的。
果然，杨行密在城外的表演成功感动了城里的高骈部将，很多人都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扬州此时已经被围困长达半年之久，双方大小数十次激战。城中早已弹尽粮绝，连草都吃光了，百姓只能吃泥土充饥。秦彦的部队饿得兽性大发，公然在大街上架起大锅卖人肉，现场杀人煮肉，现做现卖。
当年大唐盛世时富甲天下的人间天堂扬州如今成了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史书如实记载了扬州城中一幕幕如同修罗场般的地狱景象。
饿死的尸体堆积如山，白骨遍地都是。眼冒绿光的秦军士兵在大街上见人就抓，很多都是夫妇父子全家一起被绑到门柱上，屠夫当场宰杀煮肉，就如同杀猪宰羊一般。
仗打到这个地步，再迟钝的人也明白扬州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坐困孤城的秦彦、毕师铎也绝望了，但是城外的杨行密却不知道这一点，他见久攻不下，自己也付出了巨大代价，不由产生了退兵的念头。
这场恶仗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先坚持不住谁就输了。
秦彦在城里吃人肉苦撑，杨行密在城外思考退兵的问题，他们两个究竟是谁先撑不住了呢？
最后的决战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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