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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书楼 > 重振皇明从天启开始 > 第四章 三大案及党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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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说起三大案,在场气氛亦为之一变。

    祖大寿道,“三大案发生的时候,咱们既没有参与,也没有在现场,要说有什么隐情呢,我那妹夫也不好说,这三大案的案件真相,已经再没有人能说清楚了,但是关于这三大案之中的党争,却是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这三大案并不是孤立的三个案件,齐楚浙党也不是凭空蹦出来的,你们想想,神宗皇帝在的时候,究竟是谁开了争国本的头?”

    满桂道,“谁开的头我不知道,但是齐楚浙党要废太子、立福王的心思,是从沈一贯那里就显露出来的,第二次妖书案的事,很明显就是冲着当时的先帝去的。”

    第二次妖书案,指的即是万历三十一年时,京中广为流传一份《续忧危?议》揭帖,书中以寓意“郑贵妃之子福王立储成功”而托名“郑福成”,言神宗立东宫之事,实为不得已,并大肆批评首辅沈一贯与大学士朱赓,还说神宗让朱赓入阁,是以“朱赓”其名,即为“‘朱’家要‘更’换太子”之意。

    此书触怒了神宗皇帝,神宗皇帝于是下令戒严并逮捕作者,此时沈一贯联合钱梦皋,弹劾内阁辅臣沈鲤和太子讲官郭正域,导致郭正域被诏捕,沈鲤被搜家。

    后世历史学家,素来将第二次案妖书案视为内阁辅臣之间的政治斗争,因为这桩案子发生的时候,内阁仅有沈一贯、朱赓与沈鲤三人,沈一贯和朱赓均被列名于妖书之中,而沈鲤却榜上无名,显然是沈一贯想利用国本之争将政敌沈鲤逐出内阁。

    而此时被满桂这么一说,再结合祖大寿先前的解释,袁崇焕倒少有地从东林党和齐楚浙党两党相争的角度去重新考虑这桩案子。

    沈鲤、郭正域皆为东林党人,而沈一贯为齐楚浙党,他一手炮制妖书,首要目标或许是打击政敌,但是更重要的一点,即是可以借妖书案诬陷沈鲤等东林党人,兴起大狱,广为株连,将支持太子的一党铲除殆尽。

    袁崇焕这样思考着,却不禁生出一个疑问,“可是如果神宗皇帝想废太子,那为什么不干脆顺着沈一贯的做法,将朝中支持太子的东林党人全部驱逐呢?”

    祖大寿道,“人都逐光了,就没人办事了,现在魏阉到处抓人害人,也总有阉党能在要职上替他办差。”

    何可纲道,“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神宗皇帝并没有想像现在的魏阉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上来就将东林党人一网打尽,神宗皇帝希望的是东林党人能自然而然地从太子转向福王。”

    满桂道,“我觉得这种说法最靠谱,神宗皇帝跟魏阉的目标不一样,魏阉现在是想自己跟东林党争权,神宗皇帝当年已然是大权在握,他想的是替福王跟东林党争权。”

    祖大寿点头道,“对,自己争权,和替儿子争权,这两种争权是不一样的,神宗皇帝想的是通过党争扶持福王为储君,同时又不想让朝廷中的任何一个党派自以为有了拥立之功,就能够去架空新君。”

    袁崇焕了然道,“神宗皇帝是不愿意见到朝中再出现第二个张居正,他对张居正……真可谓是恨之入骨。”

    祖大寿道,“大概就是这么个思路,三大案的脉络,实则也是如出一辙,譬如说‘梃击案’,那行凶之人张差手持枣木棍,闯进当时先帝所居住的慈庆宫,意图加害太子。”

    “当时力主深究,并最终查得张差乃是受郑皇贵妃宫中宦官所指使的,正是东林党人王之?u,只是神宗皇帝宠爱郑皇贵妃,最后还是将她保了下来。”

    “再说‘红丸案’,先帝初登基,服了李可灼的药物后则驾崩,当时假先帝遗诏为李可灼免罪的,是齐楚浙党的方从哲,而上疏要求严格追办的,是东林党的孙慎行和邹元标。”

    “至于‘移宫案’,那就更明显了,西李与郑皇贵妃勾结,想霸占乾清宫垂帘听政,那也是方从哲力主从缓再议,而东林党的刘一?G、周嘉谟、杨涟和左光斗等上疏力争,这才让西李移居仁寿殿。”

    “从先帝驾崩到陛下正式掌权这一段时间,齐楚浙党为防止被反攻倒算,与东林党斗得是难舍难分,就他们做得这些事,哪一件单拎出来,不是杀头的死罪?”

    “所以魏忠贤一开始对东林党动手,齐楚浙党便立刻倒戈变成了阉党,神宗皇帝当年是费尽心思不想让齐楚浙党或东林党将新君架空,然后结果呢,陛下最后竟然是被阉党架空的。”

    袁崇焕道,“我倒不觉得陛下是被架空了,如今魏阉控制了东厂、锦衣卫和三法司,并将内阁六部、四方总督都换成了阉党的人,这是他魏忠贤一个人,或者是齐楚浙党靠党争就能做得了主的吗?”

    “无非是,东林党费尽心思将陛下扶持上位之后,陛下就不想再认东林党的从龙之功了,陛下当时初登基时,不但重新起用叶向高、赵南星、高攀龙、邹元标等一干东林领袖,连朝廷的许多重要职务,也多由东林党人担任,众正盈朝才得垂拱而治,陛下岂能不知……”

    满桂道截住他的话头道,“嗳,算了,算了,袁臬台,怎么越说越悲观了呢?我觉得啊,想将三大案翻案的是魏阉,咱们私底下骂一骂魏阉,过一过嘴瘾,也就罢了,追根究底就没意思了。”

    何可纲道,“就是,先帝是意外驾崩的,陛下登基后,自然要想办法培养心腹,先帝如果不驾崩得那么突然,陛下也不至于如此信重魏忠贤,我觉得这件事上,咱们做臣子的,还是要体谅陛下。”

    袁崇焕心想,这体谅来体谅去,命都快体谅没了,怎么无论什么朝代,都有这么一群人自动自觉地代入统治者立场考虑问题?

    祖大寿道,“关键是这内阁的组阁,总要选用心腹得力之人,先帝没来得及给陛下留下可用之人,这内阁一直被东林党人把持,陛下心里总是不舒坦的。”

    袁崇焕道,“是你那妹夫看出来陛下不舒坦的?我怎么觉得陛下挺舒坦的,没咱们想得那么无可奈何啊。”

    祖大寿道,“我那妹夫倒没说这话,不过你这观点也有失偏颇,什么叫陛下挺舒坦的?”

    袁崇焕笑了一声,道,“这我不敢说了,一说就是不体谅陛下。”

    满桂“哟”了一记,道,“袁臬台,人家何守备随口说一句,你倒急着上纲上线,你怎么比那魏阉还喜欢阴阳怪气啊。”

    袁崇焕反问道,“我阴阳怪气了吗?”

    祖大寿道,“你是有点儿阴阳怪气,魏阉弄权,是魏阉的错,我听说陛下在宫中常年沉迷于木器营造,在政事上并没有花费许多心思,或许魏阉就是瞧准了这一点,这才趁虚而入,阴谋夺权。”

    袁崇焕摇了摇头,低头笑道,“你们这是在自欺欺人。”

    袁崇焕的语调低沉,带有一种微微的悲凉。

    他知道历史上的天启皇帝实际上是一个很有趣很聪明的人,他也知道天启皇帝实际上并非是一个爱好玩弄权术、残害忠臣良将的暴君。

    但是他就是觉得不值,他觉得何可纲死得不值,满桂牺牲得不值,祖大寿投降也降得不值。

    他觉得他们为天启皇帝这样奉献就是不值。

    他觉得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他们这样去奉献,哪怕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历史上作恶多端的满清。

    满桂问道,“怎么自欺欺人了?”

    袁崇焕定了定心神,道,“都说魏阉弄权,可是我怎么都不信,陛下能让魏忠贤有权决定处死熊廷弼,熊廷弼乃封疆大吏,一任巡按两任经略,即使战败失地,若无陛下亲自下旨,魏忠贤怎敢擅作主张?”

    何可纲道,“那可说不准,这魏阉就是不是一般人,陛下长久受他教唆,怎能不受其影响?”

    “我举个最直接的例子,就说魏阉跟奉圣夫人那事罢,据说,神宗皇帝当年最恨看到宦官与宫女互为对食,一经查实,就立刻处死。”

    “结果这魏忠贤偏偏就能勾搭上陛下的乳母,那奉圣夫人当时在宫外是有相公、有孩子的人,但是一碰到魏阉,就给治得服服帖帖、言听计从的。”

    “说实在的,我何可纲活到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阉人能把另一个正常男人的老婆给勾引走了,陛下非但不怪罪,还给他们俩赐婚,这对奸夫……哦,不对,这阉人甚至还不能算奸夫,他都没那玩意儿……”

    袁崇焕十分注意政治正确地心想,其实这三个人主要是生不逢时,在大明就提前走完了现代西方几百年的性别平等道路,天启皇帝要是生活在现代社会,那肯定是一个主张支持多元性别平权的领头人。

    不过心里吐槽归心里吐槽,袁崇焕还是比较收敛地没有跟三个明朝男人科普“多元性别”的概念,“这是两码事,再说这被阉了的男人,也该是有感情的,虽然陛下的观念或许与寻常人不同,但是这臣下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陛下总能有所辨别罢?”

    “熊廷弼对朝廷是尽心竭力,这陛下不可能不清楚啊,我怎么都不觉得,熊廷弼是单靠阉党党徒胡编乱造一本的《辽东传》就能轻易被杀死的。”

    满桂问道,“那依你看来,这熊廷弼是因何被杀的?”

    袁崇焕道,“我觉得是党争,但是不是现在东林党和阉党的党争,而是之前万历朝的齐楚浙党和东林党的党争,众所周知,熊廷弼是楚党,神宗皇帝生前不但对他大为支持,甚至在重病之时,殡天前三天还在批复熊廷弼的奏疏。”

    “可是陛下刚一登基,于定陵安葬了神宗皇帝与孝端皇后之后,就下旨命东林党人袁应泰代替熊廷弼经略辽。”

    “不料袁应泰刚到辽东,奴酋便攻破辽阳,逼得袁应泰身佩剑印、纵火自缢,此时是天启元年,阉党还并未掌控朝中权势,魏忠贤也无法在此事上迫害熊廷弼,可见陛下对熊廷弼早有不满,才会让毫无将才的袁应泰去主持辽东事宜。”

    “辽阳相继失陷,袁应泰自杀,辽河以东全部沦为奴酋所有,于是陛下不得不再次起用熊廷弼,可是陛下明知熊廷弼性格刚烈,与王化贞素来不和,却任凭内阁回护王化贞,架空了熊廷弼在辽东的权柄。”

    “而且广宁惨败,经略与巡抚本应功过一体,王化贞为叶向高的门生,自然是东林党人,理应在阉党迫害之列,而熊廷弼隶属齐楚浙党,本应是魏忠贤极力争取的对象之一。”

    “王化贞与熊廷弼相继下狱是在天启二年,阉党和东林党正是势均力敌,魏忠贤如果想拉拢熊廷弼,这时候保住他,就是最好的时机,然而,现今结果却恰恰相反,王化贞至今仍被百般袒护,熊廷弼却被论罪处死,这无论如何,实在是不像魏忠贤一人的手笔。”

    “所以我觉得,这里面只有一个解释,一心想将熊廷弼置之死地之人,就是陛下本人,在陛下眼中,熊廷弼是齐楚浙党,又是神宗皇帝赖以信用的重臣,以万历朝的党争形势来看,熊廷弼理应偏向福王。”

    “即使熊廷弼没有对国本之争发表过任何意见,但是如果熊廷弼能收复辽东失地,平定后金,朝中必有人会借此生事,陛下为防患于未然,用东林党人取而代之不成,便只能下令斩杀。”

    袁崇焕的一席话,简直将天启皇帝塑造成了一个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且又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腹黑之人。

    在座三人听罢,自是久久默然不语。

    袁崇焕这时心里还有点儿小得意,唤醒明末忠臣的自我意识,让他们从心理上摆脱封建帝王的专制奴役,这简直是一件积福积德的大善事。

    就在现代人袁崇焕沉浸在自己的良好口才与缜密思维之中时,祖大寿“啧”了一声,开口道,“熊廷弼这事儿罢……确实,嗯……有点儿复杂……”

    何可纲追问道,“怎么复杂了?”

    祖大寿清了清嗓子,稍稍压低了声音,道,“这话是我妹夫跟我传的,我也不大确定……听说啊……”

    祖大寿支支吾吾,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满桂忍不住道,“听说什么了?你别卖关子啊。”

    祖大寿静默半响,道,“我妹夫说,之前熊廷弼在狱中时,曾大哭号泣,说他自己是……是被孙督师算计了。”

    袁崇焕立时吃了一惊,孙承宗设计杀了熊廷弼?

    一旁的满桂同何可纲也纷纷为孙承宗鸣起了不平,其态度简直与先前听到袁崇焕断言是天启皇帝自己要杀熊廷弼时截然相反。

    满桂首先道,“什么?这又是谁造的谣?”

    何可纲道,“这是哪里来的流言?说这种话的人可是坏了良心,孙督师有什么动机要害熊廷弼?”

    祖大寿讪讪而笑,道,“我自己当然是不信的,要不是方才袁臬台先说了那通话,我也不会传这种流言,我的意思是,熊廷弼那事很复杂,一下子说不清究竟是谁杀的他,所以传什么的都有,怪谁都不公道。”

    袁崇焕道,“这有什么可忌讳的?熊廷弼脑袋都没了,难道大家议论一下原因,就成了不公道?”

    祖大寿有点儿为难,“这关于熊廷弼的流言,你和满中军传传是没关系,我跟何守备就不好说了。”

    何可纲“哦”了一声,笑道,“我明白,无非是熊廷弼当年主辽时,尝有‘辽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恃,永芳不可信,广宁多间谍可虞’之语。”

    “我与祖中军皆为辽人,麾下士兵皆属辽地,倘或以讹传讹,则不免致于军心涣散,而满中军隶属宣府,袁臬台生于广东,是而皆无此忧虑。”

    祖大寿微笑道,“是这个道理,所以有关熊廷弼的事情,我一直是不敢说的,何守备虽是辽人,好歹还一直追随袁臬台。”

    “我这情况就严重了,我不但是辽人,家父先前还曾经跟着李成梁东征西讨,手底下还有家丁,我要是在背后议论熊廷弼,那不就成了‘辽西将门排挤外来主辽官员’的明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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