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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书楼 > 明月见我如是 > 第 20 章 救赎剧本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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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金楼中火势起得突然,幸而是在白日,几乎火势刚蔓延出酒窖,大批侍从便及时赶来救火。

    沈觅在三楼天字阁楼中和诸位官员聊完,正要回二楼雅间,便见徐年朝她狂奔而来,随之而来的是呛人的烟雾。

    千金楼走水了!

    众人惊忙中,立即从另一侧楼梯散去,沈觅匆匆拉着云霏一同随着人群离开。

    早在出了二楼雅间时,她不放心越棠的安全,便留下一名高手守在外面。

    等到随着众人来到对面暂时歇息的厅堂中,沈觅找到一间空着的隔间,却迟迟等不来越棠。

    沈觅眉头越皱越紧。

    她的人,实力如何她心里清楚。

    其中不应该发生什么意外,那为什么还没有过来。

    大火已经熄灭,沈觅实在等不下去,正要起身出门去找人,便见黑衣高手带着昏迷的越棠走进来。

    越棠发丝凌乱,外袍不知道丢失在了哪里,脸上身上都蹭着灰尘。

    沈觅皱了一下眉,问道:“卫江,越棠怎么了?”

    卫江看了眼昏迷的越棠,手指在他身上点了几下,道:“他想趁乱离开这里,属下一路看着他到了熹山脚下。殿下,这个小家伙可不简单。”

    听了这话,沈觅下意识将眉心皱地更紧了些。

    卫江解开越棠周身几处被封住的穴位,又拿了一瓶药在他面前晃了两下,随后便见越棠长睫轻轻颤了颤,眼帘随着很快掀开。

    卫江将越棠放开,他刚松手,越棠全身脱力,几乎站不稳一般,往前踉跄了一步。

    沈觅立即上前两步扶住他。

    越棠没有说话,顺从又无力地靠在沈觅身边,全身冰凉。

    越棠能封住别人穴位,让人暂时无法言语行动,武功更高的卫江同样可以让他昏迷浑身无力。

    卫江想地很简单,在确定越棠无害之前,他都会封着越棠的穴道,确保越棠全身脱力无法动武。

    小少年醒来之后,便一言不发,整个人提不起力气地靠在沈觅手臂间,脆弱又乖顺,仿佛一只奄奄一息的猫咪。

    沈觅注意到,越棠虽然站不稳,可他是站着的,也不见他有半分疼痛。

    他的腿,恢复了?

    他瞒着所有人,想要离开这里?

    沉默了一会儿,沈觅压下疑虑,她没打算立刻就质问越棠。现在还在外面,不管有什么,都可以等到回到折青居之后再说。

    卫江见沈觅没有发怒,环胸站在一边,玩味地盯着越棠,正要仔细讲讲他一路所见的“乖巧小棠”,房门忽然被敲响。

    沈觅往门边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不知道会是谁过来。

    门边的云霏看着沈觅,沈觅先朝卫江示意让他退下,便小心地扶着越棠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温声道:“你先休息一会儿。”

    她是声音和之前一样,没有生气,也没有被欺瞒的怒火。

    越棠眼眸终于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她,眼瞳却平静又空寂。

    他没有说话。

    她总会全部知道的。

    外面的人还在敲门,沈觅皱眉朝着云霏点了点头,便走回到越棠旁边她原来的位置上坐好。

    门一开,却见一众南朝侍卫簇拥着顾微澜气势汹汹而来。

    上次见顾微澜,是在听涛院。

    冬日里的顾微澜脸色苍白地几乎看不见一点生气,如今春日一来,他面色便稍微好看了些,可神色却并不算温和。

    顾微澜简短道:“殿下,段英和薛二死了。”

    听到这话,沈觅一惊,手中茶盏猝然摔到地上。

    那两个人死了?

    顾微澜不紧不慢地接着道:“和越棠脱不了关系。”

    他越过沈觅,直接看向桌前的越棠。

    沈觅回眸看过去,越棠慢慢抬眸,他手撑在桌面上,只这样一个抬头的小动作,仿佛也花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他看着顾微澜,神色却淡淡,仿佛这场指控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薛二段英这件事确实还未知真相。

    沈觅皱眉看着此时虚弱的越棠。

    越棠到底怎么了?

    卫江理应不会伤害他。

    顾微澜还在门边等着,沈觅先不动声色放顾微澜进来,回首看了眼越棠,沈觅凑近云霏,小声道:“去问问卫江,小棠怎么了。”

    云霏应下,便先出了房门。

    沈觅意识到,她在三楼的这一会儿,或许发生了不少事情。

    她身边的越棠垂着眸,极为疲惫地用手撑着头,几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他这样的状态,顾微澜就算想问也没办法好好把话问完。

    看了几眼越棠,顾微澜有些怜悯地弯了一下唇角。

    又被折腾成这幅狼狈的模样,越棠或许是终于暴露出本性了。

    顾微澜温声对沈觅道:“烦请殿下先让人解开小棠的穴道。殿下放心,小棠素来识时务,这个时候,他不会冲动做什么的。”

    沈觅面对顾微澜,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一头雾水。

    顾微澜是笃定了越棠杀了薛二和段英?

    沈觅暂且按兵不动。

    卫江很快进来,瞥了一眼顾微澜,便上前又快速点了越棠身上几处穴道。

    弯下身子时,卫江靠近越棠,低声对他道:“不要在殿下面前轻举妄动。”

    随后,卫江退到沈觅身后一步的位置,不再藏入暗处。

    卫江退开后,越棠缓了一会儿,长睫轻颤了一下,才慢慢直起身。

    此刻这样,他至少能端正坐着,明显比方才好多了。

    见越棠状态好了些,沈觅放下心,回过神来看着顾微澜,淡声道:“三殿下是觉得,是小棠纵火杀了薛二和段英?”

    顾微澜看着沈觅,目光有些意味深长,道:“清晏殿下似乎并不相信。”

    沈觅直视顾微澜眼睛,直接道:“凡事应当有理有据。”

    “小棠如何纵火是其一,他如何杀人是其二,如何证明这些事情是他做的,是其三。三殿下可有证据?”

    顾微澜笑了笑。

    “清晏殿下先不必这样维护小棠,可以先听一听澜将这件事说给殿下。”

    越棠慢慢恢复过来,他抬眸看着顾微澜。

    他漆黑的眼瞳宛如深水中的漩涡,吞进去的光线丝毫不能折射出任何光彩,幽深地可怕。

    顾微澜看着越棠,眼中渐渐带了笑意,慢慢道:“清晏殿下巳时到三楼,你巳时一刻出门,碰到了宋乡绅之子宋公子,是也不是?”

    有人证,无可辩驳。

    越棠没有说别的,只淡淡应声道:“是。”

    “随后你去找柳含章,路上支开了徐年徐岁,在柳含章见到你之前,你有机会将薛二和段英锁在酒窖中纵火。最后趁乱逃出千金楼,不巧的是,你又被清晏殿下的人带回来了。”

    顾微澜招了招手。

    门边有人送上一柄被烧得漆黑的门锁。

    “钥匙只有几位掌柜手中有,先来救火的小厮根本无法打开,所以薛二和段英只能被生生烧死在酒窖中。你一直隐瞒左腿已经恢复一事,便是想今日趁乱逃离?”

    顾微澜语气淡淡。

    “我知道他们平日欺凌你,可他们罪不至死。”

    “小棠,你还是一样狠心。”

    越棠看了他一眼,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是啊,他确实狠心。

    别人也都罪不至死。

    越棠厌倦地将视线移到一边,看到那把门锁,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瞬。

    他轻笑了一笑。

    他只掩上了门,这场火本就是千金楼的挂饰琉璃引起。

    没想到事情还是有变。

    “酒窖的门不是我锁的,这场火也不是我放的。”

    越棠否认了他没有做过的事。

    顾微澜只笑了笑。

    他眼神温和地看着越棠,道:“先不要这样直接否认,证据很快会查出来。要不是清晏殿下先见之明,派人跟着你,怕不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抓住你。”

    顾微澜说着时,面上甚至还带着极轻的笑。

    他不动声色将话题带去了另一个方向。

    要不是沈觅,越棠他本能成功逃离。

    越棠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听到这话,沈觅轻轻蹙了眉。

    这人怎么还带挑拨离间的?

    沈觅先打断了一句:“卫江是我让他去护着小棠的,就防着又有人想要对他不利。”

    越棠怔了一下。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动作极慢地抬眸,去看沈觅。

    沈觅慢慢笑了一下,对顾微澜道:“三殿下至今全是猜测,句句定下小棠的罪,却并没有证据,是不是太过妄断了。“

    说完,沈觅注意到越棠在看她,她投过去了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确定越棠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完全与他无关,还是他有参与。

    沈觅能确定的,便是越棠确确实实隐瞒了他腿伤已好的事实,也确实想要在这时离开。

    但是证据齐全之前……

    沈觅不想随便去猜测。

    顾微澜惊讶地看着沈觅。

    他确定,越棠绝不可能没有参与其中。

    沈觅还要护着他?

    真是……难以相信。

    越棠还真是好本事。

    顾微澜笑着看了一眼越棠,转而提醒道:“殿下可知小棠的养父和兄长已死一事?”

    话题又换。

    沈觅一听到越棠的父兄,便下意识皱紧眉,心底微微抵触,她立刻凝眸去看越棠。

    越棠顿了顿。

    他抬起眼睛,神色又冷又静。

    “三殿下想说,是因为我?”

    越棠语气带着轻轻的嘲讽。

    不是他。

    沈觅立即想到那个雪天的江边。

    八岁的小越棠笑地很好看,他答应了去做替死鬼。

    沈觅知道结果,慕容祁和养父最后还是死了,可是为什么又要归结到越棠身上?

    因为替死鬼没死,死的是正主吗?

    沈觅不愿任何人在越棠面前轻易提起这个话题。

    她笑了一下,道:“小棠父兄之死和小棠本人无关。三殿下将这件事情提起来,这让清晏怀疑,你方才所言又有多少是为了污蔑小棠而说。”

    顾微澜看着沈觅,忽然有些不理解:“清晏殿下就这样信任小棠?”

    明明沈觅刚知道越棠欺瞒了她伤腿已好一事。

    越棠脸颊上还蹭着几处灰尘,春寒尚且料峭,他露在外面的肌肤已经能看到薄薄皮肉下的青紫色脉络。

    越棠此时整个人都有些掩不住的冷意。

    沈觅抿了抿唇。

    为什么南朝人总喜欢在他面前提死去的父兄?

    还都高高在上……仿佛越棠替死便是天经地义。

    沈觅起身,抬眸对顾微澜道:“小棠累了。三殿下如果想要查案,清晏可以陪着殿下先去找出来证据。”

    越棠顿了一下,抬眸看着她,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

    沈觅转过身,神色温和地对他道:“先换身衣服暖一暖,若是累了,便先回折青居休息。”

    越棠长睫敛下,只轻轻“嗯”了一声。

    查便查吧。

    结果……左右不差这一回了。

    沈觅看着越棠,温声道:“不要怕。”

    她语气很认真,“放心,不管哪件事,没人能冤枉你。等我回来。”

    越棠抬眸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一如既往清透明亮,漆黑的眼瞳中满满只映着她一人。

    越棠慢慢扣紧了手指。

    他看着沈觅,一时间声音顿在喉间,说不出话。

    沈觅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笑了,越棠的眼睛太清澈了,漂亮到不行。

    说完,沈觅便对着顾微澜微微倾身,手臂向一边展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明白白的要请他移步。

    顾微澜皱了皱眉,无法推拒,只能跟着沈觅出了房门。

    门外学子大多都已经散去,只留下一部分还在收拾残局的侍从和一旁检查损失的掌柜。

    沈觅上前一步,直接往酒窖走过去。

    门边的云霏随着跟上来,沈觅边走边道:“请仵作,验尸。”

    云霏向来和沈觅配合极好,沈觅一下令,云霏立即应了一句“是”,飞快出门去完成沈觅的吩咐。

    顾微澜皱着眉,沈觅根本没打算和他再多说什么,一出门便有条不紊地继续安排。

    请仵作、一个个盘问经过酒窖周围的人。

    盘问柳含章、徐年、徐岁……

    沈觅要自己查。

    顾微澜忽然就生出极大的不解。

    薛二和段英欺负越棠,打骂侮辱数不胜数,多次险些让越棠性命难保。就算这件事真是越棠做的,也是薛二和段英有错在先,沈觅有足够的理由去将这件事给压下来。

    不就是要护着越棠吗,何必还要这样大费周折。堂堂一国公主之尊,亲自去查一场没多少损失的小小的失火?

    顾微澜看着沈觅让人搬来一方长桌,摆在酒窖前,落座后亲自一人一人审问,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顾微澜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

    他索性便也让人搬来一方椅子,坐在沈觅身边,自觉担任了磨墨的职责。

    察觉他的动作,沈觅偏过头看了看他。

    “我以为三殿下会不喜我查清这次走水。”

    顾微澜笑了一下,声音柔和:“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我确实是没有证据便推测是小棠所为,殿下要细查出来真相,给生者清白,给死者公道,我只会支持,怎么可能会不喜。不过,澜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否?”

    沈觅觉得,不当讲。

    顾微澜笑了笑,没等她回答,便轻声问道:“只是一个问题,殿下知道小棠有所欺瞒,知道他想要逃走,真的没有怀疑过他吗?”

    沈觅淡淡道:“我不想这样推测任何一个人。”

    顾微澜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不解地又问出声。

    “为什么?我觉得,都已经这么久了,殿下应该知道你真心相待的小棠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沈觅没有说话。

    她垂眸放下记录的羊毫笔,暂先交给云霏。

    “三殿下觉得,小棠是什么样的人?”

    沈觅想起他在越棠面前又提他父兄之死,嗓音带上了一丝嘲问。

    “杀父杀兄?”

    顾微澜摇了摇头。

    “其实那句话我不是对小棠说的,是我想对殿下说的。”

    顾微澜转而问道:“殿下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沈觅没有说话。

    她目前只看到越棠最后一次死里逃生,那个时候的小越棠还没有赶回慕容家。

    顾微澜神情淡淡,慢慢道:“三年前小棠父兄逝世,当时因为慕容家各房相争不睦,长房便先将此事隐下不表。直到小棠回来,我才知道,阿祈和大爷都已经死去。”

    “阿祈和大爷的死确实和小棠无关。当初小棠扮作阿祈死里逃生,回来后被大夫人指认为害死父兄的元凶。可是,这件事我去查过,他们不是死于人为,是死于天灾。”

    顾微澜轻轻笑了一下,有些嘲讽。

    “回慕容家的路上,他们二人刚巧碰上暴雨,两个人就在夜里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下了悬崖。”

    “替死这样的丑事终是不好看,尤其替死鬼活下来了,本尊却死于天灾,实在可笑。大夫人自己指认小棠,那便是小棠做的好了。”

    “反正,他本就该死的,谁让活下来的人是他。”

    “殿下觉得,从小便经历这些的小棠,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这世道?”

    “殿下以为他单纯乖巧,可是,殿下你知道吗,你在他面前才是天真。”

    沈觅还没有看到这些。

    她不由自主揉皱了手下的宣纸。

    笔直的毛边擦着指腹划过,轻轻一刺痛,沈觅低头一看,却是宣纸划伤了手指。

    顾微澜看出沈觅未知全貌,笑了笑,道:“我不是没帮过小棠,结果被他反咬一口。殿下你待他好,没用的,他不会信。”

    沈觅没有说话。

    难以想象,这件事后来的发展,居然是这样。

    慕容父子死了。

    越棠以为,他活下来就可以回家。

    可是那不是他的家。

    越棠……

    沈觅不想怪他。

    沈觅疲倦地揉了揉额角。

    她心头有些乱,这是简单的救赎任务?

    经历完这些是个人都直接都黑化完成了,还能救赎个什么

    顾微澜轻轻道:“我以为殿下知道小棠父兄一事,便会知道小棠是什么样的人了。上次在听涛院,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殿下都会觉得是我想要污蔑他,所以,他是什么人,还需要殿下自己去看。我确实是在揭他的伤疤,可是我不能看他一直欺瞒殿下。”

    “薛二段英死了,就算不是小棠自己动的手,其中也不会没有小棠的推动。”

    旁边的云霏查问完了最后一人。

    沈觅没有理会顾微澜,低头去看记录下来的信息,整理了一遍思绪,又叫了几个人出来盘问。

    顾微澜说了很久,嗓音有些哑。

    云霏去给他倒了一杯茶。

    顾微澜弯着眉眼道谢,他捧着茶杯,热气扑面而来,将视线缭绕上一层如梦似幻的云雾。

    他应该说清楚了。

    越棠是什么样的人。

    越棠如今不会在乎别人对他好不好,也不会信任任何人。

    沈觅为什么还要继续徒劳地为越棠查案?

    其实没有必要,想要越棠乖乖待在身边,很简单。

    只有让越棠知道他走不了、逃不开就足够了,越棠很识时务。

    第二遍又问到口干舌燥,沈觅接过云霏递来的茶水,直接一饮而下,丝毫没有一国公主端庄的风仪。

    少女思绪清晰,一句句问话从衣食住行问起,循序渐进,有条不紊,最后直戳要害。

    顾微澜观察过,沈觅出于礼仪,偶尔要对人笑一笑,那笑却是能让他看出来的敷衍。唇角往上扬一扬,眼睛弯一弯,可眼神始终冷淡,仿佛站在远处隔岸观火,与众人泾渭分明。

    要说越棠的笑是天衣无缝,沈觅的笑就是将虚假挂在了脸上。

    可是……

    顾微澜看着少女的面容,从眉梢到唇角,就连这样敷衍的笑,也漂亮极了。

    沈觅问完最后一人,顾微澜适时又递上一杯茶,轻声问道:“清晏,你就算查出来,也没什么用的。”

    “想将此事压下去,对你来说不过是几句话就能做到的事。至于为小棠正名,殿下觉得,他会在乎吗?书院中对他的辱骂太多了,小棠理会过吗?因为小棠留在殿下身边,当着他的面说他是禁.脔的人比比皆是,他从没生气过。”

    “因为小棠根本不在意。”

    “对他好,对他不好,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感动、憎恨,他都不会有。小棠曾亲口对我说过,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能做。殿下不要奢望他会有触动,殿下随便去分出一点好,就足以让别人为殿下五体投地。”

    顾微澜看着她,眼波温柔,如潺潺流水,温雅又动人。

    “我不是没想过拉他一把,可是拉不上来的。”

    沈觅听着顾微澜的话,将推测得来的结果交给一旁的总捕头看了一眼。

    捕头尊敬又赞叹地看完,双手递还回去。

    “殿下查得没有错处。”

    顾微澜在一旁等着沈觅的回应。

    沈觅理了一遍手下的宣纸,淡淡道:“巳时一刻,小棠出门去找柳含章。应该是在楼梯口停下,徐岁在去找我的路上,徐年去找柳含章,在这里遇见了薛二和段英。”

    “巳时二刻,小棠封住薛二、段英的穴位,点晕了看守的门童,将人关进酒窖。”

    沈觅让人将琉璃挂件全部摘下,道:“纵火的不是他,内厚外薄的透明琉璃可以聚光,正午的阳光直射过来,足以引燃酒窖。”

    “巳时三刻,宋乡绅之子派人找薛二段英报私仇,铁棍敲击了他们头颅致死,随后落锁封门。仵作检查,两个人鼻腔没有吸入异物,是在死后才被火灼烧。”

    “同时,小棠离开千金楼。”

    “杀人的不是越棠。”

    沈觅一项项说完。

    顾微澜一句一句听了,赞了句:“殿下很聪明。”

    沈觅压了压被割伤的手指,淡淡道:“越棠在不在乎,是他的事,查不查这真相,是我的事。”

    “别人不能误解他,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

    越棠换上徐年给他送来的整洁衣服,面无表情地将衣带系好。

    徐年道:“公子放心,殿下在亲自查了,不会有人能诬赖公子的。”

    越棠“嗯”了一声,并不在意。

    徐年见越棠还是没有变化的神情,皱紧了眉,有些不解,站在原地讷讷说不出话,最后只能退出了房间。

    人走后,越棠将手搭在眼睛上,向后靠着椅背,慢慢呼出一口气。

    父亲、兄长。

    是他逃不开的噩梦。

    他很早就猜到父亲收养他是为了培养一个替死鬼。

    兄长学书文,学道理,他在慕容家便学武功,学医术。

    他要蠢笨一点才好,单纯蠢笨地只喜欢兄长,没有多余的心思才好。这样将来他才会是兄长最大的王牌,最稳妥的护盾。

    他都知道,他也能做到。

    父亲母亲曾经都对他很好,让他以为那是一个家,想要求得在这个家的一点点位置。

    三年前的江边,他不是为了所谓感情去让自己赴死,他只是想,要是他活下来了,回到家中,父亲母亲大概都会愧对他,他就还能拥有一个家。

    他也不介意今后挡下兄长所有的危险。

    可是结果不是这样的。

    他死在路上才好。

    因为他活着,所以都是他的错。

    越棠慢慢弯了弯唇角,三年前的一幕幕又出现在脑海中。

    他过目不忘,所有事情都记得很清楚,所有感受也都记得很清楚。

    不管是因为他过目不忘的记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都忘不了这份过去。

    越棠难受地有些喘不过气。

    手抚上胸口,越棠手下的触感柔滑,面料上佳,沈觅一直对他很好。

    是沈觅又给了他短暂安稳的几个月。

    越棠闭上了眼睛。

    可是都结束了。

    他自己也受不了从头到尾的欺骗,怎么可能奢望别人可以。

    沈觅又怎么可能会容忍他将她戏耍那么久。

    他还能不能活到梦中的十八.九岁,越棠不知道。

    但是沈觅会杀他折磨他,这或许真的是他的未来。

    胸口闷到刺痛,越棠捂紧心口,努力平稳着呼吸。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没有人来催他,呼吸间仿佛火燎……

    越棠很快从压抑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房中上方已经漫开淡淡的烟雾,他鼻息间的烟气不是错觉。

    又失火了。

    越棠站起身,烟雾已经疯狂往屋内去钻,他立即走到门外,却见整个千金楼都已经滚起了浓烟,多处火光汹涌,偶尔可见提到的黑衣人穿行其间。

    越棠忽然清醒。

    他思绪瞬间清晰起来,越乱越好。

    这样大的火势,沈觅也会遇到危险,她的安危才最重要,卫江必须以沈觅为重,就不能再顾着他。

    越棠立即出门,直直往楼下走。

    经过已经起火的楼梯,越棠清楚地记得千金楼的地形图,他一条一条去尝试能出去的路。

    火势蔓延很快,他刚走到一处出口,横梁轰然倒塌,火星四溅。

    越棠拿着沾了水的布巾捂着口鼻,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去尝试另外一条路。

    卫江的身影在前方一闪而过。

    越棠立刻闪身躲藏到暗处,直到大火又将他和卫江隔开,确保卫江过不来之后,越棠迅速辨别好他所在的方位,重新规划出一条出逃的道路。

    今日之后,沈觅必然会清算,他必须走。

    火势越来越大,越棠终于找到一条可以逃出千金楼的小道,两侧火光渐小。

    他看到前方沈觅被护着往同一条路退去。

    四下还有高手过招,拖住了沈觅身边的高手。

    这次刺杀才是勉强可以撼动沈觅的刺杀。

    身后房梁一路倒塌,火星已经点燃衣角。

    越棠来不及再去重新找路。

    他小心隐藏好踪迹,沿着不起眼的角落朝着出口走去。

    火光撩起他衣摆,越棠当即脱下外裳,一截横木朝他砸过来,越棠抬手挡在身前,迅速往火势小的出口靠近过去。

    横木砸在手臂上,火焰骤然袭上肌肤,灼烫到几乎将人烤化的热度从手臂传来。

    疼,太疼了。

    越棠并没有完全从卫江封锁穴位中恢复过来,疼痛忽然暴起的那瞬间,他疼到脑中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白光。

    他确实不能耐受这样的温度。

    手臂的疼痛几乎侵占了所有意识。

    意识恍惚间,他眼前的火海便成了另外一片火海,一段又一段记忆忽然闯进脑海。

    第一片火海是在一片极大极为宽阔的江面上,十八.九岁的他站在起火的船头,船身触礁,极大的船体正在慢慢倾覆,而对面的船队军容整齐,正前方站着一个蓝衣的女子。

    她身后的士兵已经将弓拉满,直指着他。

    这女子远看着是极为锋锐的张扬的艳丽,她高举右手,挥下时,万箭齐发。

    他提剑只身对抗着,火.箭将船板点燃,他随着船身一同没入江水之中。

    身体一接触到水,小臂小腿便传来一阵抽痛,让他连挣扎都提不起力气,越棠只能看着自己渐渐沉下江底。

    大火在江水中湮灭。

    第二片火海是在一处华丽的宫室。

    这片火海中,他又是一身重伤,朦胧间,他又看到了将来的沈觅。

    未来的那个沈觅也同样看到了他。

    火海中能落脚逃离的地方不多,两人渐渐靠近了些。

    沈觅袖中藏着袖箭,十八.九岁的越棠受了重伤,几乎走不稳路。

    袖箭瞬发,他躲不开。

    直到宫室的横梁砸下来,将两人分隔开,袖箭摔落在地。

    第三片火海是在一片山林之中。

    青年越棠提着一柄长剑,剑身还在往下低着血,他往四下看过去,四面皆是尸身。

    周围尸体和山林被火焰灼烧,混合形成一股奇异又难闻的味道。

    大火开始卷上衣角,青年越棠提剑斩开这一角衣袂。

    山林外,围着黑压压一片黑衣卫,最前方,还是沈觅。

    四下火光避无可避。

    大火开始卷上贴身的中衣,手中长剑滚烫到握剑的手都已经血肉模糊。

    痛感同时传递到越棠此时的身上。

    火焰慢慢卷上身体,青年越棠松开了长剑,全身都疼。

    刺眼的火光中,他勉强可以看到自己的手变地漆黑,随后几乎覆灭的疼痛从身体每一处传来。

    看着自己在火海中被烧死。

    疼,太疼了。

    越棠眼前眩晕,脑中嗡鸣,眼前的大火散去,徒留满地灰烬。

    尸骨无存,这是他的结局。

    薛二和段英好歹是死后才被灼成焦尸,他却是清醒着被活活烧死。

    疼痛仿佛还萦绕在周身,越棠头晕目眩。

    眼前通往出口的道路在他面前晃动为无数条,手臂的疼痛渐渐将他拉回现实。

    越棠慢慢清醒过来。

    面前火焰呼啸地越来越张狂,前面只有一条路,而沈觅正独自在路的尽头。

    越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的沈觅。

    原来地牢那回不是他的死亡,火海才是。

    他必须要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不接受。

    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能做。

    沈觅将来会杀他,那他不如趁现在先杀了沈觅。

    没有沈觅,这样就不会再有预知中的将来。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

    沈觅多次被刺杀,她在北朝也不算是绝对的没有威胁。

    南朝他暂时不能回去,那么,他可以去往沈觅的对立面。

    只要他杀了沈觅,这就可以作为他的投名状。

    越棠眼前十四岁的沈觅和二十几岁的沈觅交织,他眼前有些混乱。

    他如今是多少岁的他?

    在大火烧起来之前,沈觅还在千金楼下和顾微澜一同查案。

    她简单一句答了顾微澜的长篇大论,便不再说话。

    顾微澜轻轻蹙了一下眉,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

    沈觅拿好查案的案牒起身,和顾微澜道了一声告辞,便叫上云霏一起往楼上走。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她上去告知一声越棠,便先一同起折青院。

    这其中还有什么事,都等回去再说。

    就在这时,忽然之间,变故又生!

    四面突然间又开始起火,不知是哪里泼过来的热油更是将火势引得更猛烈。

    数不清的黑衣人趁乱从四面八方跳出来,直直往着顾微澜的方向去,一部分见到不远处的沈觅,又分出一拨人朝着沈觅而来。

    沈觅嘴角抽了抽。

    人是冲着顾微澜来的,这次她是被误伤!

    唯一庆幸的是,因为她要查酒窖失火的来龙去脉,千金楼早就被封锁,此时千金楼中除了她和顾微澜等人之外,廖无几人,应当不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沈觅身边的黑衣高手纷纷现身,缠斗在一起。

    云霏立即拉着沈觅往千金楼外跑,匆忙间,沈觅还不忘记拉住身旁的卫江:“卫江,小棠……”

    卫江顿住,叹一口气,道:“行吧,知道了。”

    看到卫江飞身直往楼上越棠在的隔间去,沈觅才放下了心。

    沈觅今日身边有六名绝顶高手保护。

    三人在应付刺客,一人去寻找越棠,还有两人贴身随行。

    沈觅又分出一人去找楼中其余没来得及退出的百姓,随即和云霏一起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火势太大,一个拐角就将她和其余人分开。

    楼中人应当都有黑衣卫护着,附近能被牵制的刺客都已经被牵制住,只要她能靠近出口,就能碰到她的黑衣卫。

    沈觅放下心,同时对系统道:“快给我出去的路线!”

    系统紧急时刻直接将地形图传给沈觅,道:“左拐,直走!”

    跟着系统的指挥很快到了出口处,这里是水房,四面都已经被水浸透,沈觅瞬间从灼热的火海脱离开来。

    沈觅轻轻呼出一口气。

    翻过窗户就能出去!

    忽然,系统的警报声在脑海中尖锐响起。

    “警报——宿主遇到生命危险!”

    沈觅一愣。

    她立刻转过身,脖颈瞬间传来一道凉意。

    沈觅往后去看,她后颈处是一片锋锐的铁片,抵在她肌肤上,因为她忽然转身,颈侧直接被划破了皮。

    是……

    越棠?

    沈觅一瞬间懵住。

    眼前的小越棠神色平静地拿着手中铁片,手臂上斑驳的伤口流出鲜血,沿着他细白的手腕沾在铁片周围,锋锐处正抵在她脖颈上。

    火光中,他漆黑眼瞳一周的幽幽暗蓝仿佛鬼火,唇色鲜红,眼神却极度平静,里面看不出任何感情。

    沈觅身处火海,一瞬间如坐冰窖。

    和她相处这些日的小越棠……想杀她?

    系统惊道:“亲爱的,见证历史!你就要成为第一个!在救赎剧本里!被任务目标秒掉的任务者了!”

    “……”

    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沈觅眼神渐渐冷下来。

    面前的越棠却顿住了。

    他看到房中还有一张完好的木桌,上面摆放着一盘糕点。

    这盘糕点还是南朝的样式。

    因为沈觅专门为他准备南朝口味的小食,时间久了,众人便以为沈觅也喜欢,春日宴自然少不了为迎合沈觅而烹制的南朝糕点。

    越棠想到,他其实一块也没碰过。

    眼前江面、宫室、山林,混乱的火海渐渐散去,越棠头痛欲裂。

    他的手顿住时,沈觅突然回头蹭上了锋锐处,越棠立刻不动声色地稍向后退了一点。

    四目相对。

    “越棠。”

    她很快镇定下来,眼神疏淡,声音极冷。

    越棠心口似乎被什么扯住,他克制着自己的感受,举着铁片,维持着这个动作,抬眸去看沈觅的眼睛。

    门窗忽然都被破开,云霏等人和大批黑衣卫到齐。

    沈觅的人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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